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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交头接耳（第1页）

第3章交头接耳

晌午的日头毒得发白，晒得麦秸秆噼啪作响。村口老槐树虬曲的枝干在黄土路上投下蛛网般的碎影，树荫里挤满了交头接耳的乡亲，汗酸味混着旱烟在热浪里翻涌。几个后生抬着吱呀作响的门板往镇卫生院疯跑，暗红的血点子顺着板缝滴成断断续续的线，在滚烫的土路上烙出腥甜的印记。秦丹披头散发瘫坐在青苔斑驳的门槛上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扯断的红头绳，碎布条像受伤的蚯蚓蜷在她染血的膝盖上。镇派出所的警车鸣着笛进村时，晒谷场边两只芦花鸡还在为粒带血的玉米粒打架，金黄的喙沾着猩红。

蝉鸣声在警笛逼近时突然噤了，连风都凝固在晒场东头晾着的渔网上。穿灰蓝制服的张警官刚跳下车，裤脚就沾了块暗褐色的血痂，像只不祥的甲虫趴在他磨白的裤线上。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地缝，半凝固的血珠在烈日下泛着油光，指尖搓捻时竟扯出丝缕黏稠的细线。几个协警费力地分开密不透风的人群，秦艽被反剪双手押出来时，豁口的千层底布鞋还在打谷场的黄土上拖出两道弯弯曲曲的血痕，像用朱砂画的镇魂符。

晒场东头的老周头突然呛了口旱烟，铜烟袋锅子敲着青石磨盘首咳嗽，火星子溅在磨槽里：“晌午那会儿...咳咳...秦艽还来借过盐...说腌...腌秋茄子...“话音未落就被自家婆娘掐了胳膊，粗布衫下立刻鼓起道紫红的棱子。几个抱孩子的妇人悄悄往后退，却仍抻着脖子看警察用镊子从染血的门板上起下三根带倒刺的木屑，槐木刺尖上还勾着缕灰白的棉絮。

祠堂墙根阴影里，会计李建国捏着搪瓷缸子的手首抖，缸身上“劳动光荣“的红字在斑驳树影里忽明忽暗。早晨王强力来开粮食收购凭证时，他还笑话对方算盘珠打得比秤砣沉。此刻缸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掌纹，洇湿了裤兜里那张浸着汗味的收据——那上面“尿素二十袋“的字迹正在汗渍里慢慢晕开，像团化开的墨蛭。

当手铐“咔嗒“锁定时，晒场西边突然炸起声嘶力竭的哭嚎。秦丹不知何时挣脱了人堆，发疯似的用头撞向装玉米的板车，散乱的衣襟上还黏着根金黄的麦芒，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刺进锁骨处的淤青。三个后生扑上去拽人时，她腕子上的银镯子“当啷“砸在青石板上，裂成三截闪着寒光的月牙，其中一截滚到供桌前，正巧卡在土地爷泥像的脚趾缝里。

祠堂屋檐下的燕子窝突然坠落团湿泥，惊得满场人齐刷刷缩脖子。八十岁的七叔公颤巍巍举起包浆的枣木拐杖，杖头雕刻的貔貅正指向祠堂梁柱——那里新刷的朱漆还没干透，不知何时溅上了串暗红点子，正顺着百年楠木的纹理缓缓爬成蜈蚣状，尾端还垂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，在穿堂风里微微发颤。牛头岭这下真出了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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