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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腊月二十三（第1页）

第39章腊月廿三

腊月廿三的晌午，北风卷着细雪在村头打旋儿。王强力踩着胶靴从长途车上下来，靛蓝棉袄肩头磨得发白，背上鼓囊囊的铺盖卷压得人首不起腰，左右手各拎着编织袋，红白蓝三色塑料袋在腕间晃荡。村口老槐树下的孩子们眼尖，二愣子扔了滚铁环就往前冲，三五个半大孩子像炸了窝的麻雀，这个拽住编织袋嚷着“虎叔带啥好吃的“，那个抱住沾满泥星的裤腿喊“举高高“，最小的妞妞踮着脚够不着，急得首扯王强力的棉袄下摆。

秦丹蹲在磨盘旁剥冻柿子，青布棉袄领子竖得老高。指甲盖掐进柿蒂的刹那，耳畔炸开的欢闹声让她指尖一颤。抬头时碎发扫过冻红的鼻尖，隔着人群望见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，柿子“啪嗒“跌进雪窝里。她搓着黏糊糊的手指站起身，棉鞋在雪地上蹭出半圈月牙，喉头动了三下才挤出话：“我原想你不会回来的这么早，“话音被北风卷得发飘，忙把冻僵的手塞进袖筒，“离过年还有十多天呢！“东屋窗根下晒腊肠的张婶探出头来搭话，她却别过脸数起晾衣绳上的冰棱子。

秦丹踩着吱呀作响的竹地板走进厨房，铜盆磕碰灶台的脆响混着汩汩水声传来。她端着热气蒸腾的木盆回到堂屋，细密的白雾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。“天这么冷，先用热水洗把脸。“她拧干毛巾时瞥见王强力冻得发紫的耳尖，喉头一哽，“看把脸冻的青一块红一块，跟戏台上的窦娥似的。“樟木箱盖掀起时带起一阵松香，她指尖抚过鞋底细密的针脚，“趁热水洗洗脚，把棉鞋换上。纳鞋底那会儿就想着你的尺码...“话音忽然轻了，手指绞着箱角褪色的红绸布，“今年脚冻伤了没有？连双棉鞋也不舍得买，倒是舍得往南边跑。“

王强力把冻僵的手掌贴在粗瓷盆沿，热气顺着指缝往上爬。“南方比咱这里暖和，“他低头看棉鞋帮子上歪歪扭扭的芦苇纹，“冬天不受冻。“褪色的军大衣领子里钻出半截红围巾，正是去年秦丹用拆了三件旧毛衣织的。

秦丹捏着火钳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霜炭，火星子噼啪炸在铜盆底。“虽说不冷，但到底是打北边吹来的风。“她突然伸手按在王强力膝盖上，隔着两层粗布都能摸到骨头硌手，“十层单也顶不了一身棉，这次出去连棉袄也不带...“炭火映得她眼底发亮，“千山万水的，捎冬衣的船都追不上你火车轮子。“火钳当啷掉在砖地上，“我还担心你腿上的关节炎...前年挖河渠落下的病根...“声音忽然压得极低，“痔疮啥样？夜里还渗血不？“

炉膛里的火苗舔着陶罐底，红糖姜茶的甜香在屋里漫开。秦丹絮絮说着拆了东墙被面给棉鞋滚边的事，王强力忽然从行囊里摸出个油纸包——是省下半个月早饭钱买的镀银蝴蝶簪。炭火噼啪声中，她摸着簪子上凹凸的忍冬花纹，指尖沾了层薄霜似的锡粉。二十年夫妻间的体己话像根看不见的线，把南来北往的风雪都缝进了暖融融的棉絮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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